一湾浅浅的河水中扎着安静的渔网
今年正月初二,我带着妻子和孩子回到了故乡。
这是一座盘距于长江中心的沙洲。沙洲南邻池州,北眺枞阳江堤。沙洲有一个美丽的名字有凤来仪————凤仪。故乡有近十年我未曾亲近。故乡的村庄在记忆里日渐稀疏。
村民走进了城市,在城市里置业、居住、生养。
去年,父亲拆了故乡土坯房子新建了砖瓦房。我曾在那座土坯房里度过了童年,读完小学和初中,也在那里等待决定人生命运的工作分配。
那栋原土坯的房子已经无法遮风避雨,他已经破败不堪,虽然他盘根于我的记忆里象尊坚固的雕塑,甚至成为一尊膜拜的图腾。当父母亲将建房的消息告诉我时,心里还掠过淡淡的惆怅,但迅即就被父亲流露出的欣喜而淹没。
父亲说,叶落归根,建好了房他和母亲就不再呆在城里过春节了。
父亲不仅很快建好了房,还建了一座简易的水塔、建成了自来水、建成了自动冲水的卫生间、安装了卫星电视。父亲说这是为我们回去过年准备的。
村庄在记忆里是繁忙而艰辛的,那时牛羊成群,蜜蜂飞舞,田野里人影绰绰。
傍晚的煤油灯下,我站在江边羡慕着一江之隔城市的灯火,那华灯初上的美丽,如诗般诱惑着我少年的情怀,辉煌着我的梦境,那是我童年里理想的城堡。
如今村庄已少了些记忆中丰满的炊烟,少了些田野中忙碌的身影,少年些孩子嘈杂的喧哗,多了一份孤独和苍凉,多了一份宁静和从容,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浓浓原生态的气息。
村庄中的河水逐年瘦去,将一条明亮村河褪成一弯新月,将宽广的滩涂催成一片草原,野草疯长,春风吹过,簌簌有声,似故乡亘古不变的呼唤,似看到了一幅怀旧版流去的青春。
上弦月般的河水中扎在一排安静的渔网,看天,听风,淋雨,看匆匆逃离村庄的人们,独自享受着这无边的寂寞,一如父亲手指头的香烟,波澜不惊袅袅飘过岁月的肩头,守着这方苍凉而美丽的土地。
屋后是父亲种下的的竹子,竹叶青青迎风摇曳,将正月的村庄点缀得风姿绰约。入夜醒来,听后窗外竹声沙沙作响,交融着父亲深沉的鼾声,一瞬间,过去与现在,梦幻与现实一起浮现在脑海。
走在乡间的小路上,两旁的树木突兀着几片叶子在风中荡漾,田野似乎还未从冬眠中醒来,裸露着大片的田地夹杂着正葳蕤生长着的青葱的油菜。
田野空旷,风声流淌。
田野畔供灌溉的河渠已露出河床,河床畔的芦苇在春风中跳动泛着金色的光芒,田野头的树木孤独的站立着,树根旁开出数点兰色的米粒大的花朵,花朵上飞舞着一只金色的蜜蜂,似乎是对这片空旷的田野提醒关于春天的讯息。
画面遒劲苍凉,惆怅温暖,将一个冬正去春将来的季节映象交织成村庄正月最强烈的印记。
土灶下,柴火红亮,大锅上,热气腾腾。母亲做了一桌丰盛的饭菜,父亲两杯酒下肚后,笑容荡漾。屋外三三两两响起的炮竹声,让餐桌上格外温馨盎然。
父亲欢乐地听着我讲关于工作,关于城里的事,求证着他听到或者看到的一些信息,他爽朗、惊奇、开心的表情象一个刚开始探知世界的孩子。
我陪孩子在乡村行走,陪母亲烧饭,陪父亲喝酒。我向他讲城里的事,他向我讲村里的事,我眼前消瘦的村庄在他浓烈的酒香里,形象生动,流光溢彩。
正月初四,我们便要赶回城里了。为了赶上头班渡船,我们便早早起床,父亲起得更早,他为我们收拾好行装,他在行装里塞进了很多特产和零食。他头天晚上便约好了去渡口的车辆。收拾好我们的行装,父亲便坐在堂屋里抽烟等我们起床。
当车辆准时来到时,天依然黑着,我们上车坐定,父亲站在车外向车内张望,女儿坐在副驾驶上向爷爷招手说再见。
车辆启动,房屋在凌晨的光线里逐渐模糊,我家堂屋里的那盏灯光显得格外明亮,堂屋的门口是年逾七旬的父亲孤独的站立着,在灯光的光晕里向车辆驶去的方向久久伫立。